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应对特朗普的贸易战,政治语言和经济利益该如何分开

易宪容


作者  易宪容,青岛大学财富管理研究所教授

 

322日中午美国总统特朗普于白宫针对中国经济侵略(economic aggression)签署总统备忘录。从白宫之前所放的风来看,对中国征收关税中货品总值在300亿美元至1000亿美元之间,此外,还有限制中国企业到美国投资及对某些中国公民限制进入美国,这可能包括留学生及个别类的商人。

对于美国单边贸易主义的保护政策,中国商务部323日也宣布,针对部分美国进口产品课征关税,以平衡因美国进口钢铁和铝产品加关税给中国带来的损失。中国的关税报复行动暂时定为包含了7类、128个税项产品,依2017年的统计数据,涉及的美国对中国出口商品金额约30亿美元。

而两国政府贸易战的消息一公布,立即引发全球市场出现了巨大的震荡。当天美国道琼斯工业指数下跌724点,亚洲股市崩盘更是无一幸免。日本股市暴跌了4.5%,国内股市暴跌了3%以上,香港股市更是暴跌1000点以上。

市场避险气氛十分明显,反映恐慌情绪的VIX指数升至二月中以来高位,作为主要避险货币的日元也迅速上升。因为,投资者担心,如果世界两个最大的经济大国打起贸易战,最后的结果一定会两败俱伤,由此可能导致两国经济及全球经济的全面衰退。如果这种情况出现肯定会对各国的股市造成巨大的冲击,甚至于导致全球的金融危机。

现在我们要问的是中美两国的贸易战会不会真正的打起来?如果真正的打起来,特朗普所要的东西又是什么?中国的谈判底线在哪里?如果不打起来,中国又能够通过什么样方式来赢得这场贸易争端?在此,我们先来看看2017年两国的进出口贸易数据。

从已经公布的数据来看,中国2017年自美进口规模只有1539.4亿美元,对比同期中国对美出口4297.5亿美元,顺差2758.1亿美元。另外同期中国对美的服务贸易逆差大概是500-600亿美元。所以,全口径外贸,中国2017年从美国人手里挣了大概2100-2200亿美元的顺差。

这是什么概念呢?2017年中国服务贸易逆差2555亿美元(商务部口径),货物贸易顺差4222亿美颜(海关口径),两项抵扣,服务贸易加货物贸易的全口径贸易顺差规模只有1670亿。对比同期中国从美国手里赚到的2千多亿顺差,这意味着中国所有的顺差都来源于美国,而跟其它国家的贸易只有约500亿的净逆差。

有人说,怪不得特朗普会不干,中国从美国人手中赚到了这么多的钱。如果倒过来,换成中国是这样的情况,也许中国政府肯定也不干,同样会采取措施来改变这种不平衡的贸易关系。但是实际的问题并非如此,在全球自由贸易体系下,一个国家的顺差或逆差并非是很重要的事情。买卖自由,一个愿意买,一个愿意卖,大家都能够在这种买卖的交易中获得国际贸易的比较利益。特别是消费大众,在这种买卖自由的国际贸易中获益最大。

只要在北美生活过一段时间的国人,你一定会感觉到,同样的商品,甚至是同一品牌的商品,在北美的超市及市场,其价格多半会比国内要便宜(汇率换算后的价格),比如樱桃、牛奶、服装、葡萄酒等,这就是国际贸易的比较利益的结果。在北美超市购物时,我经常会想,美国人的工资是中国人好几倍,但是人家购买东西时,其价格比中国要便宜,这才是真正满足人民不断追求幸福生活的需求。

所以,这次特朗普打起的贸易战,并非是要如何缩小中国对美国的贸易顺差,或是让中国对美国的贸易顺差减少1000亿美元,更重要的要强制中国让市场更为开放,让中国的市场遵循市场经济的法则。

因为,只有中国的市场更为开放,市场更为有秩序,这样才能让美国企业及商品更便利地进入中国这个大市场。否则,为了区区的1000亿美元的贸易顺差,美国政府根本就不需要如此大动干戈。如果这样两败俱伤,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。我想这就是特朗普想要的。

还好,中国的十九大报告写得很清楚,中国推动形成全面开放新格局,中国开放大门不会关闭,只会越来越大。对此,中国政府要向美国政府重申这一态度。

还好,中国政府对此还是有清醒认识的。因为,从中美贸易战的一招一式,看上去中美贸易战在开打,美国开出了对中国出口到美国的产品惩罚性关税清单,中国也不示弱,同样开出了对美国出口到中国的产品惩罚性清单。但是,就目前的阵势来说,这仅是虚张声势的问题而不是实质性的问题,而且中国与美国开出的清单数量上根本就不对等。

美国的惩罚性关税清单达到600亿美元,而中国的惩罚性清单仅有30亿美元。也就是说,面对特朗普气势逼人的态势,中国政府还是采取理性、忍让及希望坐在谈判桌上来解决问题的态度,尽管国内媒体及社会舆论义愤填膺。对此,也表明中国政府是完全了解中美之间的贸易格局的,也知道在这场中美贸易摩擦中的利益所在。

所以,中国政府应对特朗普挑起的贸易战,一定要把民粹主义的语言渲染与理性的应对,把政治语言与经济利益区分开。比如有人说,如果美国要打贸易战,中国奉陪到底。如果是这样,从上面所看到2017年中美贸易数据,损失更大的当然是中国而不是美国。

当然这些人的政治语言是不花费一分钱成本,因为其工资收入不会减少一分,但是与出口贸易有关的企业及工人则要惨了,工厂要倒闭,工人要失业。在这种情况下,失业的工人可能连基本的温饱都会成问题,他们如何来追求幸福美好的生活呢?

还有,有人说,如果特朗普要打贸易战,中国可以停止买美国国债,甚至于抛售手上所持有的美国国债。如果作为一种政治语言吓唬一下特朗普,没有什么不可。但是如果中国政府真的要这样做,那么就不明智了。

全世界为何都在购买美国国债?并非这些国家都想拍美国人的马屁,想贿赂美国人,而是在当前以美元为主导国际货币体系下,购买美国国债所面临的风险更低、收益更好。2005年国人讨论中国外汇储备到底做什么最好时,我就指出,如果不购买美国国债,那买什么。

就当前以美元为主导的国际货币体系来说,无论美元汇率是如何涨跌,也不会改变美元作为全球最强势货币的地位,而且这种格局在几十年内都不会改变。世界各国为何要持有国际市场最为强势的货币,就在于国际市场上的任何风吹草动,它所面临的风险会最小,金融危机爆发所造成的损失最小。

所以,在这场中美贸易战中,如果中国政府以停止购买美国国债或抛售美国国债相威胁,人家爱理不理,美国政府根本就不会在乎。中国抛售美国国债总是有人接手,但是最后的结果是自己在利益上受损害。

还有人认为,如果美国挑起贸易战,中国一定会限制美国大豆进口,这将直接冲击特朗普的票仓,由此逼迫特朗普就范。这完全是中国精致的利己主义的思维,与美国人不会有多少关系。这种人提出这样的主意,肯定是没有在北美生活过。因为,在中国,特别对现在的年轻人来说,极端精致的利己主义是他们奉行的准则,只要算计到对自己有利,什么话都可以说,什么事情都可能做。否则,免谈。

但是美国人则不是这样。所谓的票仓,在美国国内利益窝里斗时,他们有利益取向,谁的政策对其更有利,就投票给谁。但是,在国家的大是大非问题上,其普世价值的取向,票仓利益一点都无法左右。所以,这些人所出的损招只能让事情越搞越糟糕。对此,中国政府一定要加以警惕这种言论。

也就是说,中国政府一定要把握这条底线。即特朗普为何不顾忌国际市场的舆论,一定要挑起对谁都不利的单边主义的贸易保护战,这应该是其商人之本性的使然。因为,对于绝大多数商人来说,在他与其他企业竞争,在他与其他人交往中,总是会想到别人欠了他什么,总想在他的所有交往关系中让自己利益最大化。特朗普的美国利益优先就是其性格最为明显的写照。

所以,作为一个商人总是会挑出一些事情来,以便在这些事情争端中让其利益最大化。至于特朗普挑出一些事情来,以某种价值判断要把这场贸易战打到底,两败俱伤,这可能不是特朗普所要的。可以说,这也是特朗普挑起这场中美贸易战的底线。

既然特朗普挑起中美贸易战希望获得利益,特别是希望让美国的利益最大化,那么中国政府应对特朗普这场中美贸易战最为重要的方式,就得要研究特朗普所关注的最为重要的利益是什么?是短期利益还是长期利益,是经济利益还是政治利益?在这些问题一点都不清楚的情况下,就示出自己的招式,这样应对则是过分简单,也无法应对特朗普的招式。

特朗普的中美贸易战的博弈底线在哪里?中国政府对此研究过没有。如果有所研究,我们就不要轻易地亮出自己的底牌。所以,面对这样的一种局势,中国政府要做的,首先是派代表与美国政府贸易代表谈判,通过谈判先摸清对方底线,看看特朗普政府到底要什么,是短期利益还是长期利益,这些东西中国政府能不能够给之,以及如何给之。

所以,中国政府应对特朗普开打的贸易战,小打小闹开打一下无所谓,大的开打不要先挑起,先让特朗普出招,我们静观其变。这样大家都会不伤大雅。我们也可牺牲小利换取大利,可牺牲短期利益换取长期利益。如果做到这样,在这场中美贸易战中,最后赢的当然是中国,否则反之。正因为这样,中美贸易打起来的概率不会太高,如何争取最好的利益更为重要。